2012年12月31日 星期一

幻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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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針歸零的一瞬間,距離月份從大變小的時候只剩下二十四小時,
二0一二年的最後一天,不像是會發生什麼驚天動地事情的樣子。

這是個末日傳說甚囂塵上的一年,但心情好像也沒什麼特別變化,
真得突然發生什麼毀天滅地的事,生命的消逝應該也只在一瞬間,
說不定連反應都來不及。

前陣子A問說:「你都不怕世界末日來臨嗎?」
我:「為啥要怕,真發生了應該也一下子就掛掉了。」
A:「可是死掉的那時候一定會很痛啊…」

好吧,這樣說似乎有點道理。

每個人一輩子應該都只有一次死亡的機會,
理論上沒有人能活下來將自身的死亡經歷告訴別人才對,
生命逝去之前,心境如何、肉體感覺怎樣?
只有死掉的人才知道...

但說不定會很痛啊~
看來我似乎不太畏懼死亡,卻很怕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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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這一天,總會有「啊!一年又這麼過去了」的感慨。

記得以前有很長一段時間一直期待新年來臨,
但這幾年來心情卻變得特別複雜,
有期待、會開心,但感傷的成分似乎多了些。

倒不是因為年紀愈來愈大,慨嘆未來的時日愈來愈少,
只是覺得與某些事、某些人距離愈來愈遠、愈隔愈久,
很多東西一旦失去、走味,就很難再回到原來的模樣。

比如說,跟S已經快五年沒見面了,
只要這一年完全過去,我們的關係感覺好像又更淡薄了些,
雖然沒有完全斷了聯絡,那天再見應該也能開心地喝咖啡聊近況,
但總覺得分開久了,只剩下對過往的緬懷,少了對未來的期許。


前些時候透過臉書與大學社團的好朋友們重逢,
也辦了二十年來第一次的大型團聚,
點點滴滴的回憶被一張張歲月雕塑過的臉孔給喚醒,
本來平淡無味的一年,反而比往年更加充實。

多年不見還能夠開心聊天,算是這幾年來難得的經驗,
彷彿在原本虛累累的心靈中,灌注了一股能量。


元月一日像是個宣告拋開過往的關卡,
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到了,
只希望自己能多分到一些往前看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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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開昨天才拿到的《幻影書》,就這麼讀到明年吧!
二0一二年的結束與二0一三年的開始,
有保羅.奧斯特的陪伴也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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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村賢太《苦役列車》


不得不說,石原慎太郎實在是太有眼光了,能夠獨排眾議,力挺這本體制外、主流外的小說,與朝吹真理子的《貴子永遠》一同獲得第144屆芥川賞,而《苦役列車》在2011年1月發行單行本之後,一個月內就賣出了19萬本,這在純文學小說中,是相當驚人的成績。

讀完西村賢太的《苦役列車》,直覺就想到了柳美里,同樣都是以自己過往不堪的經歷為題材,將純文學的領域擴展到更深一層的私領域,而這些私事、私心情,更道盡了現代人們生活上的困境與內心的折磨。

柳美里與西村賢太當然還是大不相同。柳美里流的血來自於家族、來自於愛情,她的不幸可以說是許多人之不幸的集大成,看她寫書往往覺得不忍卒睹,但不知不覺之間,竟似在為自己的內心「止血」。而西村賢太的不幸來自於自己,之所以孤獨、痛苦,成長環境固然是原罪,但終究還是因為自己年輕時的「不長進」,等到長大時,不得不以「看破了」的態度來面對一切。

西村賢太寫的不只是下層社會的種種,文字中所傳達的心境,也讓社會上所有覺得日子難過的人們心有戚戚焉。一般來說,作家一向習慣傳達美的一面,即便寫到了不堪,往往也會展現自己的智慧或高人一等的一面,但西村好像是豁出去了一般,不管是自己的混蛋、任性還是幼稚,全都老老實實地寫出來,而他對文字的運用功力,卻又讓人有一種以旁觀者來看自己的感覺,這種閱讀經驗可說是極為罕見。

2012年12月30日 星期日

果然是很難拍成電影的〈浪蕩世代〉



不得不說《On The Road》的確是一部很不容易拍成電影的作品,書中四次穿越美國的瘋狂上路,每一次都有獨特的「個性」,垮世代的重要人物在這裡一一亮相,每一位都有其瘋狂且執著的魅力,要把這些元素都涵蓋在一部電影中,難度實在很高,相信導演Walter Salles已經很努力了。

小說中,作者凱魯亞克化身而成的薩爾雖然是第一人稱的主角,但貫穿整部作品且最能代表垮世代精神的卻是擁有無可救藥放浪情懷的狄恩。只可惜電影中的狄恩並不出色,不知道是導演的刻意安排還是影像的呈現本來就無法像文字那般清晰,狄恩在電影中的存在感大大地降低,儘管多數角色仍圍繞著狄恩打轉、說狄恩、談狄恩,但這種角色淡化的感覺還是很強烈。而且飾演狄恩的Garrett Hedlund的表情都肢體語言也顯得平淡,魅力非但不如演出薩爾的Sam Riley,連《暮光之城》的吸血姬Kristen Stewart都比他還要出色。

演技派的Kirsten Dunst和Amy Adams雖然都參與演出,但都只算是客串性質,儘管依然出色,但對電影的品質與評價,能提昇的很有限,倒是Kristen Stewart的表現讓人刮目相看,《暮光之城》讓她定型,《公主與狩獵者》的演出讓人傻眼,過去勉強能讓幫她加分的大概只有描敘女子搖滾團體The Runways的《蹺家女聲》,在《浪蕩世代》中她飾演的瑪莉露其實頗具難度,但表現中規中矩,看起來應該下了不少功夫,算是轉型成功的一個例子。

小說中許多情節精彩的橋段,因為「篇幅有限」而被捨棄,尤其是最後墨西哥之旅,幾乎被「砍」得只剩下抵達終點站前的性愛趴,但這實在沒什麼好討論的,因為電影實在不可能裝得下太多內容,不滿意也是正常的吧…

2012年12月28日 星期五

黃易《日月當空 卷二》

不得不說,黃易這部異俠系列新作,在故事展開時,確實不如前幾部作品那般吸引人。《大唐雙龍傳》正值隋末唐初動亂之際,《邊荒傳說》則有南北朝分裂與淝水之戰,都是大歷史的題材,而且空間拉得甚廣。而《日月當空》前兩卷,舞台僅限於神都洛陽,一時之間還擺脫不了「宮廷內鬥」的感覺,雖然作者已經佈了幾條,在未來武氏政權回歸李唐之前,勢必有幾番「掙扎」…

若以角色性格來看,龍鷹比之寇仲和徐子陵,顯得平淡許多,拿燕飛來對照,更顯得不夠內斂、豐富。寇、徐一開始是小人物,遭遇與性格發展的空間大,燕飛最初是情場失意人,人生充滿著消極與逃避,反觀龍鷹在前兩卷雖然幾次遇到風險,但看似一帆風順,不但左擁右抱、道心種魔大法一步步地更上層樓,連未來可當做兄弟的好友也交了幾個,會不會太順利了?一向重口味的黃易武俠小說,好像少了些什麼。

倒是武則天這個應該是難度極高的角色,到目前為止,塑造得算是相當成功,每一次登場都氣勢磅礡,對話與口條剛柔並濟,給人深不可測的感覺,龍鷹跟他比起來,難免就變成了沒啥個性的死小孩了。

還是期待龍鷹、萬仞雨和風過庭一行人離開洛陽之後的劇情吧…

2012年12月27日 星期四

中村文則《槍》

相信每個人都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恐怖」的念頭,例如,一把刀在手,就會想拿來割什麼或砍什麼東西,說不定會暗暗想著:「如果用來割什麼有生命的東西呢?如果對象是人,不知道會如何?」或者,當你站在數層樓高的地方往地面看,心裡的恐懼會隨著樓層愈高而愈強烈,但說不定內心深處偷偷產生一個念頭:「跳下去,不知道會怎麼樣?」

雖然這麼說,但一般人不會真得去做,應該說是絕大多數的人都不會真正去做,這些伴隨著生活經歷而來的負面思維,即使再微小,一定會出現在每個人的「念頭」中,但通常都是一閃而過。可是當面臨低潮、情緒緊繃,甚至是即將崩潰時,一些負面情緒可能就會反客為主,一旦爆發,傷己可能還好,傷了人或釀成重大事故就麻煩了。

更有甚者,這些念頭如果是帶著惡意,即使平常只是不經意地掠過腦海,但久了還是可能造成人格上的扭曲、心中的魔鬼會不斷地引誘著去執行。

你是個男人,如果有個火辣人妻對你投懷送抱,你能拒絕嗎?
妳是個女人,如果有個男人給妳十萬元只求一夜同歡,妳能拒絕嗎?

或許這些都還好,假設某一天你有了一枝手槍,裡頭還裝了幾顆子彈,你會怎麼處理?或許你可以信誓旦旦地說:「放心啦!才不會去開槍。」但你能保證那天不會想找什麼來射射看?如果這枝槍一直是屬你的,你能說絕對不會拿來用嗎?

中村文則這本《槍》對於這類的心理描寫得極為細緻,一個短短的故事能把人內心深處對於權力或掌控權的渴望描寫得如此血淋淋的,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槍到目前為止仍是人類社會中不能輕易擁有的東西,是個可以主宰自己與他人生命的事物,如果不考慮後果,用槍可以換到不少「好康」…

但對於權力與掌控權的執著一旦超過了界線,人的行為與想法就會失去平衡,這本書的結局處理得很不錯,短短的小說,帶著明顯的警世寓意。

2012年12月24日 星期一

winter 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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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燈透著窗簾的縫隙照射進來

清冷的冬夜 寂寞無邊無際地擴散著

想把窗簾打開 
在微光中深呼吸
唱著永遠聽不膩的情歌


破曉時分在歌窈曲的〈喝采〉聲中窺視著夢境中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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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看不見星星,天空卻異常地清澈透明,
走在吵雜的人群中,沒有內心掙扎,
只看到好多迎面而來的我,
個個掛著恍然的面容。

在微光中~
我感受到我的存在,
不再只是憑空想像而已。


Wandering in the〈winter light〉, the clear sky is all arou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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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裡聽林夕寫絕色
以為聽到他寫的是愛情
但在這裡的愛情只是表相
骨子裡像是在說什麼大道理
或者是在講佛法或談道學似的

冬夜裡聽黃耀明唱絕色
聽見了感官的錯位
沈魚落雁如何動聽?
戀愛該怎樣才會太好聽?
用眼睛愛人是什麼狀況?

絕色是絕色?
還是棄絕色相?

為什麼不吻忘形而一吻卻仍無形?
是因為看不到戀愛的我們都成了愛情中的盲人吧…
所以才會說自己天生不會用眼睛愛人…

是這樣嗎?



聽見指尖攀過絕嶺 
聽見呼吸吹皺浪聲 
不吻亦忘形 
一吻亦無形 
我的風光不靠風景 
沉魚落雁若能動聽 
醋雨酸風亦如月影 
一見又如何 
不見又如何 
你的春色不染心境 
目送不到走遠身影 
目送不到一切縮影 
但信花灑聲裡聽到你表情


太好聽的戀愛 
看不見亦存在 
我一世未明何謂綠柳黑髮亦無礙 
看不到衣衫遮蓋 
放不進面容在眼內 
免得你帶著明眸皓齒裝飾 
我身外


聽見關心的你開燈 
聽見開心的你關燈 
我也天生不會用眼睛愛人


太好聽的戀愛 
看不見便存在 
我一世未明紅男綠女黑與白仍沒障礙 
看不到衣衫遮蓋放不進面容在眼內 
免得你剩下明眸皓齒裝飾 
我身外


看不到的戀愛 
看不到是誰在 
你色身根本從來未看一眼 
但求沒挂礙 
看不到對面露台
放不進紅塵在眼內 
免得你有日懷著絕色一刀 
插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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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2月23日 星期日

宮部美幸《千代子》

或許是因為本書收錄的五個短篇跨越的時間長達十二年,故事的層次和調性都變得參差不齊,感覺有點像是硬湊出來的一本短篇小說集。雖然勉強可以把超自然現象做為共通點,但真得要分類的話,幾乎篇篇不同,有驚悚、療癒、懸疑、寓言…

前半段是篇幅較短的〈雪姑娘〉、〈玩具〉與〈千代子〉,風格雖然與宮部先前單行本所有故事都不太一樣,但仍是容易理解的,這跟篇長短沒有直接關係,而是故事有其一致性,讀起來容易理解。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應該是〈千代子〉,這個「布偶奇遇記」雖然短短的,但寓意極深且異想天開,〈雪姑娘〉是單純的驚悚故事,文字氣氛很夠,閱讀趣味十足,〈玩具〉是溫暖的療癒小說,小女孩看到老爺爺鬼魂的時候說:「不可怕呢?」

第四個短篇〈石枕〉算是解謎味很重的社會派靈異故事,很有趣,但故事節奏有點亂,感覺上應該是一個中長篇小說的格局,卻壓縮在短短的五、六十頁之中,不過,作者的企圖心總算在結局中有了交待,而且身處在我們現在的媒體與社會環境中,想必對其中某些對話,一定會有所感受。

如果這到此為止,感覺應該挺不賴的,雖然整本書可能會顯得單薄些。

最後一個故事〈聖痕〉有個寬廣的開場白,少年犯罪、家暴、社會價值觀的扭曲、司法制度的漏洞、神格化的宗教狂熱,故事前半段點出重重人性與社會問題,解謎味頗,但在最後揭露出來的真相卻讓人傻眼,將答案訴諸於神明、上帝、還是人類所能認知之外的某種力量?這應該是無法解決先前所鋪陳出來的問題吧…所以說,這個故事寫出來就是白費力氣囉?

2012年12月19日 星期三

東野圭吾《假面飯店》

如果《假面飯店》真的是東野圭吾繼加賀恭一郎與湯川學之後,所「設計」的第三個英雄的誕生之作,那他等於是選擇了一個難度相當高的方式。首先,刑警新田浩介並不像加賀與湯川那麼完美,雖然能力強、行動力一流,但個性衝動、急於立功,甚至不甘只做為組織裡的一顆棋子,他不像湯川那樣不在乎,也沒有加賀那種淡定的功力。其次就是做為新田搭檔的山岸尚美有著優越的透析能力,但她卻是飯店的工作人員,如果這個系列要再發展下去,作者要持續讓兩人合作辦案並不容易。

不過,「偵探也是平凡人」到底是懸疑推理小說重要的寫作型態之一,以加賀為例,最近的三部作品都給人太神、太厲害的感覺,要不是東野在字裡行間賦予他豐富的情感,不然小說的說服力勢必大幅降低。新田有這些缺點倒也不賴,他不像大澤在昌筆下的鮫島那樣有著一致性的硬派個性,但可塑性很高,東野在這部作品中,給了新田一個讓人備感親切的形象,在閱讀的過程中,甚至會懷疑這種毛毛躁躁的刑警,到底有沒有辦法破案啊…

在作品的調性上,《假面飯店》有十足的平衡感,加賀系列發展到最後,人情和親情成了一大主軸,作品兼具本格與社會派的特色,但這部新作卻是完完全全的本格推理,以東野的企圖心,他不可能只搞定詭計就好,角色個性就是他訴求的重點之一,新田有著先天上對案件的敏銳觸感,性格上的缺點卻讓他吃盡苦頭,但在山岸和另一位老牌刑警能勢的協助下,總算能夠一一克服,不但解決事件,也在自己臥底扮演的飯店櫃檯人員角色扮演上,完美達成任務。

東野的另一個企圖就在於「假面飯店」這四個字,透過新田與山岸的視角、藉由櫃檯前登記入住客人所發生的一個個突發事件,來觀看每個在飯店裡來來去去的人的面貌,結果發現大部分人的面貌與心中所想的都不太一樣,這些人之中,有些就是另有企圖的,而其中的一小部分,就帶著惡意了。

我不太想計較事件與詭計安排的合理性,以閱讀樂趣來說相當足夠的,重現讓人覺得有夠機車的東野式結局,其實要察覺出線索就埋伏在書中的一些小事件裡應該不難,如果以結局來往前推,要推論出兇手的真正目的,應該也是有機會的,只是作者給的提示還是很少啊~(翻桌)


2012年12月17日 星期一

道尾秀介《月亮與螃蟹》

通常我不太喜歡以作家「想要得獎」來評斷他的作品,每次聽到像是「這本書是某某某為了得獎所創作的…」這種說法,總會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當然,大部分的作家都是想得大獎的,這是無可置喙的,所以每次讀到大獎作品,總會設法擺脫那個「包袱」,直接感受作品本身的魅力。

《月亮與螃蟹》在道尾秀介所有作品中極為獨特的一部,既沒有早期的敘述性詭計,也不像中後期經常運用時間和空間來達到欺騙讀者的效果,雖然故事中仍有不少隱喻和暗示,但本格推理的味道已經極為淡薄,甚至要歸為廣義的推理/懸疑小說,都變得極為勉強,而他一步一步加重份量的角色心境變化,到此成了貫穿整個故事的主軸,已經接近純文學的範疇。

一部跳脫過往、亦可說是突破自我的作品,這真得是道尾為了得獎所創作的嗎?姑且先撇開這種念頭好了,用心去檢視故事本身的「語言」,應該是不難找到作者的「意圖」的。

這是個圍繞在家庭與創傷之間的故事,有喪親後遺症和家暴,孩童並沒有太多的社會價值觀來判斷自己遭遇的一切,只能靠主觀意識來面對一切。因此從慎一的自述中,有以看到善意、惡意、嫉妒和仇視等正反面的情緒,而他無法調適這些不同種類的情緒,於是只好創造自己心目中的神,或者每每在關鍵時刻,心中就有一個聲音出來指引自己一條真正的道路。

另一個孩子春也同樣如此,面對父親的暴力,他同樣只能寄託神明,以及另外一個宣洩管道,但比起慎一複雜變化,他只是一個比較單純的虛弱孩子,到最後他發現自己其實可以更堅強,才突然覺得大人往往比我們想像中的更膽小。

看過太多悲痛與歡樂的故事,很開心作者這次能夠寫出孩子身邊既殘酷又溫柔的世界,閱讀的過程中或許有一些些不忍卒賭,但孩子的內心世界,確實比我們想像中的更複雜,做為大人的我們絕對不能因為「害怕」而跳過孩子心中陰暗的一面,因為這正是我們早已遺忘的部份。


2012年12月15日 星期六

旅人之歌



隨便買了一張機票,草草收拾,拉著一個半大不小的行李箱就出門。
登機後,倦意襲來,倒頭就睡,醒來卻聽到班機即將降落的廣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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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旅舍大門,幾條街之外,針塔就矗立在那裡。
與艾莉的初次邂逅,就在塔底一樓的紀念品商店。

第一次見面倒也沒特別放在心上,

頂多是覺得碰到一位還蠻好看的女生而已,
更何況她的身邊還有狀似親密的男伴在。

沒想到的是,接下來的兩天,

竟然都發生不期而遇這種事。


這座城市給我一種偏藍色調的感覺,

是那種比天空還要再稍微亮一點的藍,
有一種會讓人想一探究竟的神秘力量。

從接近中心點的位置往海平面望去,

不見路的盡頭,只看到一片湛藍一直連到天際。

走進一棟商業大樓,搭著綿長不轉折的手扶梯,

一口氣上到四樓,推開正前方通往戶外的大門,
宛如空中花園的景象讓人大開眼界,
感覺像是大戶人家的後院,
實際上卻是城市人舒心慢活的好地方。

花園的一角有一條綠色籬笆圍成的通道,

穿梭在綠色隧道中,綠蔭蔽日,經過幾個轉折,
來到另一個出口,眼前的畫面讓人楞了一下,
那是一個只能用"別有洞天"來形容的世界,
一座小公園,外圍是一條有些坡度的市區道路,
對街似乎是個停車場,稍遠處有棟狀似議會的大樓,
道路兩旁還有幾十面不同國家的國旗。

而我就在公園口遇見了他們。

就在我尚未意識到自己有著什麼樣表情的時候,
他們走了過來,還是男生先開口的,用英文,
後來三個人就這麼聊了起來了,用中文。


回家的那一天,先在機場通關,經過免稅商店,

停留了一會,午夜時分,旅客仍不算少,氣氛卻意外地有些寧靜,
落地窗外的停機坪和遠處的跑道像是點著一盞盞燈泡似的,
在夜裡劃出一道不太規則的弧線。

就在轉向通道那一側的時候,看見她緩緩地走過來,

我從原先的違和感回復過來:「Hi, Eli...」



跟往後我們一起渡過的許多夜晚比起來,

這三天的比重自然算不了什麼,
在這之後又發生了一些永難忘懷的事,
但連續巧遇的經歷卻在生命中占了一定比重。


在臉書上點閱著她一張張的婚紗照,心情異常地平靜,

只在心裡偷偷地唱著:「Eli, my love, so swe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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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啦,我今晚一定要去那家店。」Yuki百般無賴地抗議著。
「喔~也是可以啦…」

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是暗暗叫苦,出發前一晚沒睡好,

雖然只是短程飛行,但精神實在不太好,
跨年夜並不是很想耗在擁擠又空氣混濁的夜店裡。

午夜十二點一到,以一個異鄉人的身分跟大伙一起衝進去搶頭香,

一定非常刺激。本來我是這麼期待著的…


去神社參拜其實是阿觀的點子。

阿觀是Yuki的朋友,也是打工地點的伙伴,

年齡稍長,給人愛玩卻有點世故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平常工作結束後玩慣了,
這時候也想來點不太一樣的節目吧。

至於Yuki嘛…其實就是個有點驕縱的台灣姑娘,
是個超級哈日族。
雖然一點都不愛唸書,學日文倒是挺勤快的,
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嫁給日本人,
還有在單身的時候,最好是一直有日本帥哥帶著她四處去玩耍。

參拜的點子,就這樣被Yuki給打槍了。
但也只能認命吧,
誰叫我在飛過來之前就說要聽從她的安排…


乖乖買票進場,隨著音樂扭動,氣氛嗨了起來,
反倒是Yuki卻開始後悔,
「怎麼都老外啦!尤其是一堆中南美的,這些男人看起來色瞇瞇的,有夠討厭。」

耶…姑娘,妳難到不知道除夕夜,日本人幾乎都待在家裡嗎?

還有,妳確定日本男人就不會一付色瞇瞇的樣子嗎?
可我卻見到阿觀聳聳肩、攤了攤手,看來她大概已經習慣了吧。

其實Yuki並不笨,只是不喜歡動腦筋,就憑自己的喜好在過日子而已。

有時會覺得她觀念偏差,但仔細想想,自己處理異性的態度又一定正確?
偶而我會看到她傳來傷心難過的消息,或是注意到她又被男人給欺騙,
但最後總會發現,她開心的時間,比起失落的時候,要多得多了。


精神亢奮這種特效藥威力終究有限,睡眠不足又精神渙散,

只好窩在邊邊的座位上,啜飲著調酒,眼神呆滯地望著前方,
旁邊的金髮女子似乎也處在同樣的狀態下,彼此相視一笑,
舉起酒杯,但實在是沒力氣去搭話了…

凌晨五點,該是收攤的時候,

總算有個日本小帥哥要帶Yuki和阿觀去吃早餐,
決定慢慢踱步回下塌處,
沿著商店街往回走,破曉前的冷空氣讓人清醒不少。

突然想起公園裡…

從櫻樹上飄下來、散落一地的花瓣,還有粉紅色的步道,
但季節不對啊,有這樣的心情,似乎又不太搭調的樣子…

更奇怪的是,嘴裡唸唸有詞的,

竟是藍儂的「imagine all the peop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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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2月8日 星期六

伊坂幸太郎《瓢蟲》

要將伊坂幸太郎的「殺手系列─《蚱蜢》+《瓢蟲》」做一個歸類,實在是一件挺困難的事,在腦海裡搜尋過往看過的各類小說,怎樣也找不到比較接近的類型,如果硬要說,勉強算是黑色幽默的冒險小說,但這樣形容好像又不是很貼切。

《瓢蟲》延續著《蚱蜢》的風格,藉著幾位(組)目的不同、風格迥異的殺手,來組成合一個一般人思維之外的世界觀,所有的敘事都是以殺手的視角來進行。殺手是如何過日子的?除了執行任務外都做些什麼?跟平常人有什麼不同?但在閱讀的過程中卻可以發現,這個殺手的世界很像一個平凡人的世界,所有的殺手都很像我們生活中所見到的人們,有著某些偏執、某些堅持,還有一些小缺陷,儘管他們在某些地方確很神。

以前看到的殺手故事,不管是推理、諜報、幻想、寫實還是戰爭,殺手所在的都是我們平常所接觸不到的世界,只能透過單方面的灌輸、再加上一些想像,來消化這些故事。但伊坂確實顛覆了這種模式,他的殺手大隱隱於市,就生活在我們周圍,說不定昨天在捷運上那個大嗓門的大嬸就是殺手,也許那個在地下街練街舞的高挑帥哥偷偷幹著買命殺人的勾當也說不定。

明明知道這些都是編的、脫離現實的,讀起來的感覺卻又那麼自在,但並不是那種有點芭樂的輕鬆有趣,而是像生活中那種邊過邊對話、邊思考的樣子,《瓢蟲》的這種感覺特別明顯,而且接近五百頁的故事全發生在新幹線的各節車廂中,竟然沒有一絲讓人覺得多餘的情節,甚至連有人突然死掉了或是某人突然被做掉了,好像都變成了再自然不過的事。

《蚱蜢》與《瓢蟲》都是娛樂性極高的小說,讀來過癮,一樣好看,但故事的結構不同,很難說熟優熟劣。以寫作難度來說,《瓢蟲》要高出許多,可是角色的構成竟似反而單純些,能辦到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大概就只有伊坂幸太郎這位愛好和平的天才作家好青年了吧。



2012年12月5日 星期三

金基德重開機之〈聖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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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涯第十八部電影,金基德選擇了一種近似於殉道的方式。

《聖殤》原文名稱Pietà,其實就是米開朗基羅的雕塑名作「聖母慟子像」,金基德繼《援交天使》與《阿門》之後,再度將自己投身於神職者的悲願中,透過人性底層中的迴光,試圖敲響資本主義的喪鐘,回歸以人為本的社會模式。




奪下威尼斯影展金獅獎的《聖殤》,為什麼會在韓國本土的大鐘獎幾乎完全挫敗?應該是不難理解的。這部片拉開的畫面,就是首爾市在上個世紀中後期最陰暗的一面,在場景切換至俯瞰視角時,很容易看出都市變更的痕跡,在高樓興建的同時,臨接的卻是發臭的清溪川與一整片平房中在社會底層求生存的人們。

而電影前段中描敘暴力討債與男主角抗拒親情的部分,乍看之下,似乎又過於激烈,斷手足、逼跳樓、性侵疑似自己母親的女子。在如此晦暗的背景下,導演的表現手法又是那麼地暴虐,不難想像有著濃濃民族自尊的老韓,會陷入一種很複雜的兩難情境。

為什麼這傢伙的電影老外會這麼喜歡?難道是我們韓國人藝術水準太低?相信在驕傲的大韓民族中,一定會有不少人是這麼想的…


仔細注意的話,金基德的電影雖然也曾經探討過種族議題,但從來不會去刻意戴上民族大義這頂高帽子;畫面一向不太精緻,卻往往能直接衝擊心靈的末梢神經。《聖殤》雖然揭露城市的陰暗面,但他無意藉此來指責什麼,只是以自己最熟悉的生長環境,來打開人性中最抗拒、也最真實的一面。

如果說金基德有想要控訴什麼,那應該就是針對金錢所造成的人性扭曲了,這是人類社會的普世價值觀,適用於世界上絕大多數的國家社會中。或許對他來說,反而是外國人比較能夠拋開一些外在的包袱,直接注視到電影所要表達的核心概念。

金基德的電影中,《聖殤》算是容易理解的了,如果能夠忍受前段的殘忍,後段想必就能得到滿滿的感動了。一直用暴力來武裝自己的男子,在親情力量的溫潤下,那層黑漆漆的外殼完全剝落,而滿是復仇之心的女子,在那一刻流露出一如Pietà裡聖母般的憐憫面容。


電影的最後一幕,男主角在把自己綁在即將啟動的小貨卡底下,車緩緩地移動,從市區道路開上高速公路,沿路拉出一道長長的血跡。

這是殉道的聖痕,也是人性中的聖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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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2月3日 星期一

不是二選一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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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電影《少年Pi的奇幻漂流》被討論最多的,果然是尾聲的兩個結局。
面對海上漂流227天仍得以生存的質疑,Pi給了調查員兩個答案,
一個當然是一人一虎一起生存的不可思議故事,
另一個故事卻是與生吃人肉有關。

你願意相當那一個結局?

儘管在小說問世超過十年以來,已經有太多分析與討論,
來解釋第二個故事才是真正等合現實人生的,
但相信多數的人在下意識中,都會不假思索地說喜歡第一個。

按照調查員的說法,斑馬就是台灣水手,鬣狗是嗜血廚師,
紅毛猩猩是母親,孟加拉虎理查帕克就是Pi自己,
海上奇幻漂流記變成了互相殘殺的故事,
於是連調查員都選擇了相信第一個。

那座全由海澡形成、有著數不清的狐獴的小島,
大概是漂流過程中最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部分了,
但這段情節如果切換到第二個版本的故事,
卻也是最殘酷、最讓人頭皮發麻的部份。

















如果這麼說呢?

那些狐獴其實影射著死人屍體上數不清的蛆…
而這座入夜會散佈強酸的小島就是可以消化任何食物的胃,
即使將生的人肉吞下肚,也可以化作一股存活下去的力量…

你願意相信這樣的說法嗎?

如果不相信,那麼你知道狐獴是生存在沙漠中的小型哺乳類,
在人類所懂得的知識中,是不可能存在於海上的嗎?

但作者透過文字所營造的想像空間,卻又是如此真實,
李安藉由最新的3D和動畫技術卻又給人各種絢麗光明的印象,
不管是小說的文字還是電影中的光影組合,
傳達的都是正面的、一種自然不做作的療癒力量。

這樣說起來,到底是那一個故事,或許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即使那些狐獴是蛆的化身、海島的強酸就是胃液,
也可以解釋成這是少年Pi對於生命的領悟,
當他消除了自己吃人肉的罪惡感,
體會到是眾神對他的考驗與恩賜,
重新開始有了求生存的意志,
於是他離開了小島。


故事的中文譯名有「奇幻」兩個字,原文的《Life Of Pi》卻意指著現實人生,我們比較容易「相信」各式各樣奇異的情節,但作者應該不是要大家去「相信」,而是一點一滴地去感受生命的力量、開啟無限的想像力,思考面臨生存的各種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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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2月2日 星期日

折原一《倒錯迴旋曲》

不可否認的,小說很精彩,在一天之內欲罷不能地就讀完,一重一重的敘述性詭計接得很順,在閱讀過程中讓讀者不斷地享受被騙上當的樂趣,作者企圖心十足,甚至在進入尾聲之前挑戰讀者是否能夠看穿這部小說在玩什麼花招…

可惜的是,讀完小說的震撼,比起過程中的刺激感,卻顯得頗為空虛,敘述性詭計最重要的目的,應該是要讓讀者在最後得到一個完全逆轉的受騙的感覺,但坦白說,這本書的結尾,未免顯得有些刻意,為了圓這個結局,不但留下了許多破綻,換來的卻是不夠強的衝擊性。

要找破綻並不困難,書中已經被多重詭計「搞殘」的作者為什麼還可以連續投稿?尤其在某位編輯已經看過了這份由「別人」所寫的原稿之後、這個「別人」被刺之後、理論上在這些事件應該要造成軒然大波之後…

或許這些破綻不是重點,但這個結尾便顯得不夠完整,至於讓讀者「受驚」的程度,或許是因為過程中幾個強烈的衝擊,感覺平淡許多。整體來說,這仍是一本精彩的小說,但讀完感覺好像少了什麼似的,讀得很過癮,但讀完後讓人有「就這樣啊?」的感覺。

比起近年來的「詐騙高手」道尾秀介,這本小說的詐騙技倆好像還不夠高竿,道尾甚至不必用敘述性詭計,就能讓讀者上當。

這本小說最珍貴的價值,其實是對於作家創作過程中種種心情、困境,以及業界生態的描寫。對於習慣運用文字的朋友來說,想必是心有戚戚焉,因為在運用文字的過程中,種種焦慮往往難以為外人道,而這些焦慮可能讓人變得虛弱、變得偏執、變得將各式情緒放大,作者以創作者投稿新人獎為主軸,將這些情緒現實化、扭曲化,然後組成一個精彩的故事,雖然結尾讓人有些遺憾,但依然是誠意十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