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17日 星期一
白色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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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開眼睛,左側車窗外垂直的八德路一晃而過,始終坐在後段左
側第二排座位的身軀隨著車體、從光復北路前行到光復南路,距離
下車的位置還差兩個站牌。他不禁苦笑了一下,沒想到連這種不定
期在午夜之前搭公車的「作息」都已經被生理時鐘「制約」了。
他在這短暫假寐的時間裡,不、應該說是在混雜著昏迷與清醒的片
刻中,其實是刻意地閉上雙眼、想辦法讓自己精神好一點的,但並
不是真得想小睡一下,畢竟大約二十分鐘就要到站了。只是在這個
被時空「制約」的短短幾多分鐘裡,他實在無法控制自己的精神狀
態,甚至發現有時候連這樣子也要作夢。
他作的這些或許可以稱之為有點意識的極短夢境,感覺好像是兩個
平行世界的接合點,看似存在但卻又無以名狀,最清晰的一次印象
是他身處在一個純白無一物的房間裡、頭上腳下地浮起,然後緩慢
地移動著,只是不管移動多少距離,眼前仍是一片白,那感覺詭異
至極。
他寧可像是有一次被自己的鼾聲吵醒那樣被其他乘客指指點點,也
不要再有那種突然被驚醒之後、恍恍惚惚又隱隱有點頭疼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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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近不太失眠了,不管多晚熄掉床頭的檯燈,總有辦法一下子就
昏睡過去,就算忘了把燈關掉也一樣,有好幾次還是在翻到一半的
書本覆蓋在臉上的情況下突然醒來。但取而代之的是糟透了的睡眠
品質,在睡睡醒醒之間,連半夜起來上廁所的次數也搞不清楚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不管醒來幾次,都有辦法很快再睡著,即使是
每次入眠的時間都不太長。
他的睡眠時間被切得更碎,也就代表一個夜晚的睡眠次數增加、夢
做得更頻繁了,他似乎知道每段睡眠都作了夢,只是不太清楚這些
夢境是否連續、邏輯為何、有沒有關連,當某段睡眠是從夢中驚醒
時,約略會知道夢些什麼、夢境至少有個大概的光景,只是一旦真
正完全醒來、要開始一天的作息時,這些光景差不多也都散光光了
,就算還有些許片斷的印象,也搞不清楚出現在那個時段、變成了
一個獨立且無意義的幻境。
他在前些時候去嘗試唐.德里羅在《大都會》一開頭所說的「喜歡
讀文字稀疏分布在白色空間裡的短詩,喜歡一個個像是烙印在紙頁
上的字母。」但是他讀詩的動機是不太一樣的,唐說的讀詩是為了
「意識到自己的呼吸」,可他想要的效果更具體些,他想的是很兩
極化的,希望讀詩能淨化心靈,就算做不到這樣子,至少能夠催眠
或麻醉自己。
他以前不太讀詩的,因為太費力氣、太傷時間了,而且就算搞懂了
,感覺也不見得是好的。他也曾經試著在讀詩時不特別去思考,就
只是單純把這些短短的句子瀏覽過去,或是乾脆直接唸出來,卻又
搞得自己很像是在唸一些莫名其妙的咒語,根本是在浪費時間。
他突然又恨起這些所謂的大師們。那個唐在《大都會》的正文開始
前,在單獨的空白頁面中寫上「致 保羅.奧斯特」這幾個字,這
明明是要去回那個保羅說他的《末世之城》和《巨獸》是「獻給唐
.德里羅」的嘛。這些大師搞得別人一個頭兩個大、搞得別人連自
己是誰都快不知道了,卻又要互相捧來捧去…
他卻又是無可奈何的,明明無意識之下的幻境最後大多變成空盪盪
的,卻始終無法讓自己一開始想要放空時就保留著一塊白色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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