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30日 星期日

島田莊司《P的密室》

這本書收錄了兩個中篇故事,以島田的創作年代來看,已經算是他的中期作品了,但成熟度似乎還停留在早期階段。對重度推理小說迷來說,最大的價值或許在於對御手洗潔成長過程中的描敘,一個故事寫的是他五歲時的探案,另一個事件發生在他還是小學生的時候。

五歲時的〈鈴蘭事件〉讓人感覺好一些,雖然在最後,所謂的「幕後主使者」的犯罪意識讓人覺得有些牽強,但是故事寫來頗具感情,即便還是難免把御手洗寫得有點神化,但這個角色本來就有點脫離現實,在這樣的前提下,讀起來也就無傷大雅了。

單就角色的個性部分,島田在這個中篇處理得還不錯,御手洗潔不管是多麼奇怪的一個人,五歲的他再怎樣也不太可能會是個太特立獨行的人,最多不過會覺得「這小鬼聰明歸聰明、機車歸機車,但其實還蠻親切的嘛」,整體來說讀起來有興味,事件中規中矩,按一般程序在走,一些細節部分就不深究了,畢竟閱讀樂趣已經有了。

至於後篇的〈P的密室〉,就很明顯有著比重不均的現象,作者在以「館」為概念的案發現場設計方面煞費心思,一付長篇或重量級大作的氣勢,但無論密室設計和案情解說多少都給人一種「啊就這樣而已啊」的感覺。

在密室部分,總覺得不至於難到可以難倒那麼多經驗豐富的警察,真兇方面,作者在前段事件背景方面說得不夠,讀者要猜到跟某某人有關很容易,畢竟關係人就少少那幾個,利用消化法之後,用猜都猜得到,其他線索就很少了。

猜兇手,不難。猜手法,島田給的訊息很不夠,鬼才猜得到。所以,有點無聊啦。


2012年9月29日 星期六

條子的讚歌與輓歌之〈火線赤子情〉




電影並不好消化,讓人不禁擔心票房表現。台灣片商的中文譯名一點吸引力都沒有,上映當天板橋威秀午夜場大不了三、四十位觀眾。

在沒有刻意吸收大多資訊之前,「警匪動作片」的刻板印象讓人覺得很可能又是一部爽片。我當然不排斥爽片,印尼的警匪大樓攻堅動作片〈全面突襲〉就是一部超級好看的爽片,在午夜時分欣賞這樣的爽片,還可以紓壓、放鬆心情。

But…開演才沒多久,就後悔了。這部電影其實不太適合來看午夜場,DV鏡頭視角的拍攝手法,某些段落還刻意降低畫質、甚至還打上攝影鏡頭上正在跑碼的錄影時間,要適應這個節奏就得先花一些時間和精神。

某種程度上,這部片顛覆了我對這類電影的看法和定位,這的確也算是「警匪動作片」的一種,但絕非過往所看過任何一部同類電影所呈現的方式。嚴格說起來,〈End of Watch〉裡的條子,既不是電影與任何電影劇裡所看到過的警察,更不是我們在現實生活中所看到的模樣,會有這種感覺,大概是因為導演是以條子本身做為視角,主題不是犯罪事件,也不是善惡對立,而是警察本身。包括警察的工作、日常,還有家庭、感情,都在這些DV視角的運作、晃動下娓娓道來,無需刻意美化或醜化。

仔細注意的話,會發現傑克葛倫霍(Jack Gyllenhaal)與麥可潘尼亞(Michael Pena)這對搭檔在片中幾乎沒什麼內心戲,甚至可以說是沒什麼演技。這麼說並非是他們表現得不好,反而是兩個人為了這部片,看起來應該下足的功夫。看看傑克葛倫霍好了,理了個大光頭,汗草練得很粗,身手應該也是練過的,甚至是持槍或執行勤務這些專業動作,看起來都跟一般電影裡的警察不太一樣。

他們做到的,感覺上就只有兩個字─「寫實」。LAPD是什麼模樣,就去做到這種模樣,在洛杉磯裡頭犯罪頻率最高的區域裡,他們該怎麼做事、怎麼生活、怎麼「練肖話」、怎麼惡作劇,去好好地做就對了,不必用多餘的內心戲和演技來雕飾。

在這樣的簡單模式中,警察的高尚、認真、軟弱和退縮都是真實的,他們也不過是一般人,我們平常看戲經常為條子高唱的讚歌或輓歌,也就不必太過虛偽了。

這麼說不知道會不會太誇張:沒有演技就是最好的演技。如果說這兩個人入圍什麼國際影展的最佳男主角或男配角,應該也不必太意外吧。

P.S.安娜坎卓克(Anna Kendrick)就是個額外的bonus了…




酒徒《盛唐煙雲 卷六 補天裂》

酒徒的「隋唐三部曲」,在每一部的結尾都走向同樣的調性,三位主角都有著十足的悲願,在他們身處的歷史洪流中,這些悲願不能不說是偉大的。在第一部的《隋亂》中,李旭從一開始守護著大隋王朝,到最後昇華到守護整個民族文化,在作者因為版權問題未出版成實體書的卷七〈逍遙遊〉中,李旭要防的就是大隋崩垮之際、突厥的大舉南侵。

在《盛唐煙雲》中,王洵一樣是守護,守護著大唐和民族文化的尊嚴,但他所面對的破壞者組成份子更加複雜,其中當然也有異族、有叛亂者,但更大的敵人其實是來自於大唐王朝自己,尤其只求一己之私的君主和奸佞們。安史戰亂其實不能說是李唐重要異族政策所造成,因為異族也有忠臣,像是高仙芝,如果李隆基能夠像李世民那樣至死都保持著一樣的賢明,歷史的走向會完全不同。

王洵要守護的其實是個走調的大唐,但歷史的逆流是無法抑止的,即使到最後,李亨仍是寧可犧牲長安城的百姓、財產,也想快點回到京城坐回他那個至尊無上的寶位。

王洵努力過、發現無法阻止這股逆流,只好回到葱嶺以西之地,貫徹自己之路,就像馬方在故事結尾時所說:「二哥跟我說過……我們在哪裡,哪裡就是大唐!」

「隋唐三部曲」說的其實就是「家園」,李旭要守護家園,程名振放棄功成名就建大業的機會,只要一個安安穩穩的家園,王洵除了守護、還要重建,最後決定不隨著歷史腳步前進,一心維持著自己心目中的家園。

酒徒這部近五百萬字的歷史故事說得熱血沸騰、鏗鏘有力,不能說他就沒有灑狗血的成分,但大部分都段落都能以大歷史的視野來觀看,每個段落連接在一起,除了有高度的閱讀樂趣,也不斷帶來種種省思,尤其是他在全系列後記中所說的「文化衝擊」,文化衝擊自古至今都一直存在,只是型態不同而已。

不斷地檢視歷史定位其實是每個人或多或少都該做的,即使沒有足夠的知識水準來回顧歷史,但至少要知道當今社會上的主流價值觀,在紛亂的資訊爆炸時代裡堅守自己的原則。

王洵在得知李亨將長安父老財產賣給回紇之後這麼說:「這天下不是李家一姓的天下,大唐也不是李家一姓的大唐,李亨有什麼資格,把長安賣給你們?」這麼慷慨激昂的話,以現在的角度來看自然不難理解,但在那個仍是君民意識極重的年代裡,難免就成了過於「先進」的論調了。

酒徒的故事,大概就是在告訴我們,不管要做李旭、程名振或王洵都可以,就是要好好檢視自己在這個歷史的時間點中的定位而已。


2012年9月27日 星期四

書寫的形式


--



書寫可以以任何形式存在。


可以是事實,可以是虛構;
可以說自己,可以談別人;
可以是現在,可以是過去和未來。

可以緬懷,可以回味;
可以展望,可以期許;
可以反省,可以胡思亂想。

可以療癒,可以發洩;
可以止血,可以流血;
可以認真,可以胡說八道。

可以不可以,只是盡其在我而已。




--




2012年9月25日 星期二

幸福論



--




耳機裡流出來旋律輕快的情歌是這麼唱著的:

看著你的臉 我真是想要為你唱一首歌
然後我會問你感覺如何?
最好是你 也情不自禁 再度為我深陷



巴士持續地移動著,低下頭來看著座椅上的妳
手機靠在耳邊,嘰嘰喳喳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趁著妳不注意,拿掉右邊的耳機…

她說:其實我不太想要這樣直接露骨地想著你

妳回過頭來,淡淡地笑著,切斷通話
右手靠在窗邊,看著外頭、發呆
嘴角微微露出抿不住的笑意


厚~
我聽到了喔…




--




今晚想要散步,走著長長的沒有盡頭的路,
想要一直說話,很多平淡卻很靈魂的對話,
想要吹吹晚風,沐浴在溫柔的九月星空下,
想要細細想念,告別回憶我已不再愛著妳。


今晚只想牽手,不想接吻。




--







幸福論中沒有擦身而過這種事
要對對自己好的人好才對




.

2012年9月23日 星期日

唐.德里羅《大都會》

閱讀唐.德里羅果然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即使是一字一句慢慢推敲,總還是會嫌自己學得不夠、懂得太少,在思考作者的構圖時,總會少幾塊拼圖,不然就是會覺得自己的腦細胞不夠活化,眼睛看到的字句總無法同步塞進腦袋裡、偏偏回過頭來再讀一次有可能產生別種念頭,然後打結…

可以確定的是,要單純從《大都會》裡的「情節」來找到閱讀樂趣是不太可能的,小說的導向是一個末日的象徵、一個人在自己的末日來臨之前的種種「掙扎」,這些掙扎卻不是求生存的那種,而是為了證明自己存在的各種途徑。這個「他」的各種行徑無關過往的他、以及他成功的心理狀態等等,作者只在某些情節中因為「劇情需要」才會稍微寫到少少以前成功的原因或者人際關係,因為現在讀的單位就只有「今天」,等到作者把今天所發生的事、還有今天他所做的事說得清楚些,閱讀這些文字的人或許就會有一些「畫面」。

最大的疑問大概就是作者為什麼要這麼寫,或者故事裡的他要這麼做、去做這些不合邏輯的事,但反過頭來想想,能確定他這些行徑一定是錯或不合理的嗎?

我們在生活中一向汲汲營營地尋求快樂與安逸,做為人生目標這是對的,但在下意識之下,卻沒有多少人不把自己的未來貼上一道「幸福標籤」,在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類的整體概念是將未來當做是個「成功的世界」,即使生存條件惡化、人性質量愈來愈輕,甚至是一些警世預言的出現,人心總是將未來導向於美好的。

敏銳或比較神經質的創作者或藝術家卻常會有一些洞見,人類的未來或許不見得一定是失敗、毀滅的,但一旦將未來構圖設計得太過於優化,整個社會與世界觀壞滅的機率應該會大為增加的。如果思考到這個環節,或許多少可以理解作者筆下的他為什麼會在「今天」做這麼多奇怪的事了。

讀完這本小說,應該還是無法完全了解作者想要說的是什麼,而且在思考中有時候是痛苦的,但相對之下,一旦將兩片拼圖湊在一塊時,也會有某種程度的滿足感,整個過程中一些片片斷斷的滿足感,多少可以消化這些痛苦,能清除一些痛苦,或許就有更多的心力來將拼圖愈湊愈完整。

忘了說一件很重要的事,要感謝梁永安先生的翻譯,因為他的努力,在閱讀過程中的痛苦能減輕許多,在保羅.奧斯特的《失意錄》中,便領教過他的翻譯功力了。

2012年9月21日 星期五

電影台不小心看到之〈未來總動員〉




不曉得在多少年前看到這部電影時,直覺就想到大學時代看過的《末路狂花》裡那個依然青澀、活力十足的布萊德彼特。

小布演《末路狂花》中那個騙吃騙喝騙財騙色的小混混時才不過二十八歲,在這部經典女性主義的公路電影中,大導演雷利史考特意外地捧紅了這個初出茅蘆的小子,那個大言不慚、虛張聲勢、但其實不過是俗辣一個的死小鬼,只是襯托蘇珊莎蘭登與吉娜戴維斯的一片小綠葉而已,存在感卻十分強烈。

在這之後,也不記得看過幾部小布擔任男主角的電影,但不管他表現得多麼出色,總是無法跟那個《末路狂花》裡的俗辣小鬼連在一起,一直到後來看了《未來總動員》,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升級」。

一九九五年的《未來總動員》也不過比《末路狂花》晚四年,卻一直拖到本世紀才真正完整看完,我還記得小布一出現在精神病院的樣子,那個感覺就來了,根本不可能不去想到最早看過的那個俗辣小鬼。

其實這兩個「綠葉」角色不太一樣,共通點或許就只有過動與喋喋不休,但同樣都簡單、易懂。《未來總動員》裡的小布是個精神病患與狂熱者,不管是大鬧精神病院還是後來率領「十二猴子」軍團翻天覆地,想法基本上都是很單純的,這種「單純」的呈現,比起小布任何的「紅花」角色,感覺上都在腦海裡停留得更久。

十七年前的《未來總動員》是科幻電影的經典之作,片中許多概念與想法一直到現在依然說服力十足,可以探討的部分實在蠻多的。只不過前幾天在電影台看到,又不可避免地先想到布萊德彼特。



2012年9月17日 星期一

白色空間


--





他睜開眼睛,左側車窗外垂直的八德路一晃而過,始終坐在後段左
側第二排座位的身軀隨著車體、從光復北路前行到光復南路,距離

下車的位置還差兩個站牌。他不禁苦笑了一下,沒想到連這種不定
期在午夜之前搭公車的「作息」都已經被生理時鐘「制約」了。

他在這短暫假寐的時間裡,不、應該說是在混雜著昏迷與清醒的片

刻中,其實是刻意地閉上雙眼、想辦法讓自己精神好一點的,但並
不是真得想小睡一下,畢竟大約二十分鐘就要到站了。只是在這個
被時空「制約」的短短幾多分鐘裡,他實在無法控制自己的精神狀
態,甚至發現有時候連這樣子也要作夢。

他作的這些或許可以稱之為有點意識的極短夢境,感覺好像是兩個
平行世界的接合點,看似存在但卻又無以名狀,最清晰的一次印象
是他身處在一個純白無一物的房間裡、頭上腳下地浮起,然後緩慢
地移動著,只是不管移動多少距離,眼前仍是一片白,那感覺詭異
至極。

他寧可像是有一次被自己的鼾聲吵醒那樣被其他乘客指指點點,也
不要再有那種突然被驚醒之後、恍恍惚惚又隱隱有點頭疼的感覺。





--





他最近不太失眠了,不管多晚熄掉床頭的檯燈,總有辦法一下子就
昏睡過去,就算忘了把燈關掉也一樣,有好幾次還是在翻到一半的
書本覆蓋在臉上的情況下突然醒來。但取而代之的是糟透了的睡眠
品質,在睡睡醒醒之間,連半夜起來上廁所的次數也搞不清楚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不管醒來幾次,都有辦法很快再睡著,即使是
每次入眠的時間都不太長。

他的睡眠時間被切得更碎,也就代表一個夜晚的睡眠次數增加、夢
做得更頻繁了,他似乎知道每段睡眠都作了夢,只是不太清楚這些
夢境是否連續、邏輯為何、有沒有關連,當某段睡眠是從夢中驚醒
時,約略會知道夢些什麼、夢境至少有個大概的光景,只是一旦真
正完全醒來、要開始一天的作息時,這些光景差不多也都散光光了
,就算還有些許片斷的印象,也搞不清楚出現在那個時段、變成了
一個獨立且無意義的幻境。


他在前些時候去嘗試唐.德里羅在《大都會》一開頭所說的「喜歡
讀文字稀疏分布在白色空間裡的短詩,喜歡一個個像是烙印在紙頁
上的字母
。」但是他讀詩的動機是不太一樣的,唐說的讀詩是為了
意識到自己的呼吸」,可他想要的效果更具體些,他想的是很兩
極化的,希望讀詩能淨化心靈,就算做不到這樣子,至少能夠催眠
或麻醉自己。

他以前不太讀詩的,因為太費力氣、太傷時間了,而且就算搞懂了
,感覺也不見得是好的。他也曾經試著在讀詩時不特別去思考,就
只是單純把這些短短的句子瀏覽過去,或是乾脆直接唸出來,卻又
搞得自己很像是在唸一些莫名其妙的咒語,根本是在浪費時間。


他突然又恨起這些所謂的大師們。那個唐在《大都會》的正文開始
前,在單獨的空白頁面中寫上「致 保羅.奧斯特」這幾個字,這
明明是要去回那個保羅說他的《末世之城》和《巨獸》是「獻給唐
.德里羅
」的嘛。這些大師搞得別人一個頭兩個大、搞得別人連自
己是誰都快不知道了,卻又要互相捧來捧去…


他卻又是無可奈何的,明明無意識之下的幻境最後大多變成空盪盪
的,卻始終無法讓自己一開始想要放空時就保留著一塊白色空間。





--

2012年9月14日 星期五

金基德重開機之〈空屋情人〉




會迷上金基德的電影,應該是從這部片開始的。

故事中的男主角從頭到尾都沒說話,女主角也只說了「我愛你」和「吃飯了」這短短的兩句,剛開始覺得有點做作,但後來想想,導演似乎是想藉此來表達些什麼,這當然是刻意的。

如果沒有聲音,就會更仔細觀察影象中的所有訊息,包括一切的枝微末節,會去看眼神、肢體語言,還有所有的一舉一動和周圍的景色,那麼就會看到一些隱喻,有些平常可能看不到的,就會經由視覺傳到你的內心深處偏感性的精神面。

電影用「It’s hard to tell that the world we live in is either a reality or a dream.」這段話來畫上句點。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到底是真實的、或者只是個夢境?如果在我們身邊能夠少掉一些多餘的聲音,是不是就更能確認所謂的自我存在?

沒有了聲音,就多了些揣摩、多了些思考和想像。在生活中也是,不被像是聲音等等強加於自己的事物給駕馭,而是主動去觀察,偶而停下來看看身邊的風景,找出屬於自己真實的視野。

電影的最後一個段落,女主角與丈夫相擁,卻親吻著心愛的男主角,夾在中間的丈夫渾然不覺,還以為自己暴力相向的妻子回心轉意、回到自己的懷抱中,在這一刻,三個人都是心滿意足的,這究竟是真實的、還是夢境?






村上春樹《黑夜之後》

如果習慣了村上春樹的緩慢,《黑夜之後》讀起來或許會有點不適應,這個故事的篇幅不長,卻要把深夜11點56分到清晨6點52分所發生的事交待清楚,還得不斷地切換視角,感覺上不只是作者在與時間賽跑,讀者好像也被催促著去消化。

但讀完了,發現這個故事其實還蠻村上春樹的,幾乎所有的角色還蠻愛自說自話,即使是其中最寡言的淺井瑪麗多少也會,然後在說話時有時候會繞一大圈再回來,而這些繞出來(多出來?)的情節,看似對故事沒什麼影響、但隱隱約約又好像有些關連,到了最後,總有些枝節讓人覺得好像沒有說完。

不過我還蠻喜歡的,就因為黑夜這個讓自己偏好的主題。當然,並不是所有關於黑夜的故事都好,要不點出夜的沈靜或清晰,不然就是得賦予夜一種特殊的節奏感。《黑夜之後》像是作者在濃縮自己原本的書寫節奏,還好這節拍掌握得還不錯,不會一下快、一下慢,在少少的篇幅中直探黑夜裡城市的深淵

書裡採用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交替的方式,乍看之下會讓人有點頭痛,但說穿了其實可以將通篇故事當做是一個用攝影機鏡頭來對焦的無數畫面,即使是第三人稱,也可以當做是在鏡頭內,鏡頭的持有者除了觀看時間流逝之下的黑夜脈動,也在碎碎念著淺井惠麗這個沈睡的美女的一舉一動和周圍的氣氛。

一直不太喜歡去寫村上春樹,因為他的文字意象太多,每個人的解讀往往大不相同,即便只是有些額外的感觸,很可能也跟主題沾不上邊。但這本書倒是容易得多,要消化不難,至於是否認同,還真得是因人而異了。

2012年9月12日 星期三

金基德重開機之〈春去春又來〉(秋)




這大概是我所看過話說得少、但又包含著最多念頭的電影了。

再看一次還是一樣,對於氣氛最暴戾、情緒轉換最多的「秋」,還是無法理出個完整的想法。



為了點醒因妒忌心作祟而殺妻逃逸的弟子,老和尚在寺廟前的地板上寫下《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讓弟子用殺人的刀一字一字刻寫著長串的經文,每一刀一刻都將所有的嗔、癡、妄念,消去一些些,讓煩燥暴戾的內心得到平靜。

刻寫完整篇心經,弟子氣力放盡,彷彿一身罪業得到救贖般、整個人睡倒在木板上,等到他醒來,老和尚與兩位警察早將他刻寫好的心經抹上色彩。這畫面讓人極為震驚,沒有那種花花綠綠的感受,而是一種精神上的昇華。

這佛法上色,像是導演想要表達的秋之禪意。

但是弟子跟著警察離開時將老和尚養的貓一併帶走,以及老和尚最後引火自焚,卻讓人無法將整段敘事所要表達的意象連在一起。是因為老和尚用貓的尾巴沾墨汁寫佛經,所以貓就代表佛嗎?老和尚是因為大限將至、還是交待的事已了,才要離開人世間?

找得到答案,卻無法知道是不是對的。管他的,思考過就好。






道尾秀介《光媒之花》

大約是在讀到第三個短篇時開始後悔的。

在開始翻這本書之前沒去想太多,就當做是一般短篇小說集來讀,也就習慣性地混著其他長篇小說一起讀,前幾個短篇之間都隔了一些時間才又接著讀下去,結果在第三個故事開始覺得不對勁,發現了與前篇的關連性,細節卻有點想不起來,只好又回頭翻了一下。

道尾秀介在2010年出版的《光媒之花》形式上是六個短篇小說的合集,但就屬性和結構來看,應該可以說是「一個」故事,是個訴說著破碎家庭的故事。作者藉著花、草和蟲的特殊生長型態來引喻人的生命與存在價值,而人是無法脫離其他人而自行生存的,家庭正是人際關係中最基本的一種,如果家庭缺了一角、甚至是消失了,那麼生命的意義又在那裡?

這本書應該是道尾所有作品中最具純文學屬性的,但他的寫法又與大多數的文學小說不同,一方面他將「以人為本」的特性分散到其他生命個體,包括第一篇的山白竹、第二篇的黃臉油葫蘆、第三篇的黃蛺蝶、第四篇的白色三葉、第五篇的蚊帳吊草與第六篇的紅蜻蜓,這些花花草草和蟲蟲詮釋了不同生命的起落,甚至切合了作者所要表達幾個不同的家庭問題。

六個故事中各個相鄰故事多半都有重疊的角色,或許是作者刻意的安排,但感覺上倒不致於太矯情,而這些故事中所訴說的親子問題,從雙薪家庭疏於照顧、父母離異、養母面臨再婚到逃避父死的陰霾而將原罪歸於母親,道尾都難得地一一藉著文字的引喻來做著「療癒」的動作。

有趣的是,在第一篇的〈鬼迷藏〉中以失智母親與捲入謀殺案而自刎的父親為題,甚至還有少年在性方面的初體驗,看起來是下了一道猛藥,但隨著之後一篇篇的故事,竟也逐漸導向了生命中的正面能量,尤其是親子之間的關心和體諒,這還真是始料未及的。

最後一篇的〈遠方的光〉為整個故事做了一個結尾,道尾秀介不愧是文字思維上的奇才,這個句號下得也極具新意、卻又不譁眾取寵。在書的末尾他是這麼寫的:「我終於想起,自己也看過發亮的景色──周遭一切都在發光。曾幾何時,我已看不見那樣的光。如今,我終於找到答案。在腦海深處,遠遠看見的光──那白色的光,說不定就是這個充滿未知的世界吧。」

就如同他所說的,我們身處的世界一直都沒有改變、沒有消失,甚至那些花花草草和蟲蟲也都沒有改變,一直都以自己的生命模式存在著,真正改變的是我們自己,六個故事中,改變的都是人,其他生命體都是媒介,透過這些媒介,體會著自我的存在。



2012年9月10日 星期一

連城三紀彥《以我為名的變奏曲》

唯一不太滿意是結尾,並不是非得要真兇完成所有殺人事件、或是給個完整交代,只是這個收尾過於匆促,就在僅僅四頁的倒數第二章中,由警察點出案件最重要關鍵之後,最後一章直接由真兇進行告白,在份量是顯得薄弱了些,有一點頭重腳輕的感覺。

但能夠挑出來的毛病僅此而已。

這個故事從一開始就讓人覺得驚艷,玲子在第一章是這麼說的:「我不是把白色粉末倒進前一位訪客遺忘在桌上的酒杯中,而是把名為殺意的藥倒進了坐在我面前的某人心裡。」這是很典型的連城風格,他對於女性心理的描寫細緻到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在這個以女性為主角的題材裡,可以看出他文字中的種種「花語」,在第一章中玲子的告白裡尤其明顯。

很難想像曾皈依佛門、在東本願寺出家的連城三紀彥,能夠創造出這樣的文字風格,對於男女情感竟能細膩到讓人不覺厭煩,他的唯美並不是動人而已,而是直接寫進讀者的感官中,透過這些文字,感受到的不是只有心中或腦海裡,甚至還有視覺和聽覺(雖這是錯覺)。

故事在玲子的告白後,一路隨著她規劃已久的佈局進行著,七個嫌疑犯、七個完全相同的殺人手法、七個一樣的死者,在作者的設定中,玲子刻意為自己恨極了的七個人製造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在他特有的「新唯美」的文風之下,也給讀者帶來極緻的感官刺激。

有趣的是,這只不過是他生涯第三部長篇小說,在1984年問世,距今已有28年,但在推理小說招式用盡、花招百出的現在還是讓人覺得驚喜連連,恐怕也找不出其他相似的作品了。

2012年9月7日 星期五

Before Midnight



--





周四晚間,在晚餐過後到下班前的空檔,在無意識地點著網頁的時候,發現一個驚人的消息,伊森霍克(Ethan Hawke)與茱莉蝶兒(Julie Delpy)的《Before Midnight》剛剛在希臘南部殺青,更神奇的是居然已經有了第一張曝光的劇照,明明不久前才說劇本還在構思…














然後咧,身兼編劇的兩位主角以及導演Richard Linklater共同發表了一份官方聲明:“It’s great to be back together again, this time in beautiful Greece to revisit the lives of Celine and Jesse nine years after Jesse was about to miss his flight.”

好吧,這種時候啥都沒說是很正常的,反正一定是相隔九年的2013年才會上映,不過即將登場的多倫多影展中,全球片商似乎會先看到成品(或者說是毛片?),不曉得會不會有消息流出來,到底2004年伊森霍克飾演的Jesse有沒有錯過班機…


不過這系列電影也真神奇,三部曲之間各相隔了九年,卻愈陳愈香,儘管對這些畫面和情節的印象可能會因時光流逝被壓在記憶深處,但每次一被喚醒,總都會想要再回味一下,即使只是腦袋快轉…

但也因為實在隔太久,難免出現了某些記憶斷層。

像是在二十世紀看的《Before Sunrise》,在二十一世紀聽別人提到《愛在黎明破曉時》,一下子無法意會到要畫上等號,隔了一段時間,才突然意識到:原來是在講這個啊。

2004年上映的《Before Sunset》,等到我注意到居然有續集時,一些愛看電影的朋友大概都看過了,有的還看了二、三次,真正去看《愛在日落巴黎時》,也是二、三年後的事了。

但看過,就不會忘記,即使隔了一段時間不再想起。
只要某些印象、某些點被觸發,記憶隨時可以倒帶。





--

2012年9月5日 星期三

東野圭吾《誰殺了她》

很遺憾的,獨步出版社用來做為《誰殺了她》中譯本的素材,採用的是文庫本的版本,而非最初在日本出版時的小說版,文庫本在最後解決事件的敘述中,拿掉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線索,讓讀者失去了單純以線索直接解決事件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推論誰是兇手的難度。當然,讀者還是有辦法知道真兇是誰,而且不是用猜的,但必須倚賴刑警加賀恭一郎和死者哥哥和泉康正的態度,以及推理小說本身所該有的邏輯

在解謎之前,還是先說說這本小說。《誰殺了她》在1996年出版,東野圭吾大膽挑戰讀者,在故事最後,當刑警加賀與擔任制裁者的康正解出答案時,在敘述上隱去了真兇的名字,擺明了就是要讓讀者自己找答案。東野曾在散文裡提到自己因這個舉動而有些惶恐。這也難怪啦!當時的他年輕氣盛,但又深怕得罪讀者,做了這件事之後,難免有些心虛。

但無論如何,還是要肯定他這個舉動,這個故事的結構性雖不是那麼地完整,也不是什麼驚心動魄的大案件,但的確是可以讓讀者動腦袋,雖然是有些半強迫地逼迫大家這麼做,但這沒什麼不好的,是有些吊胃口,但湊出答案的要件,其實都在書裡頭。

和泉園子在自宅身亡,哥哥康正很快就根據現場線索判定她並非自殺,為了追尋真兇,他將現場一些關鍵證據處理掉、或者自己保留下來做為追查依據,然後再報警。加賀發現事有蹊蹺,在找尋真相的同時,也盯上了康正,最後在兩人對峙下,從兩名嫌疑犯中,透過激辯與「審問」,找出真兇。

到底是誰殺了園子?是負心男友佃潤一?還是背叛她的好友弓場佳世子?

以下的內容,讀完整本書的朋友,真有需要再往下看,能比對自己的答案最好,真得還是解不出來、想放棄再看看也可以,雖然不見得是最完整的,但應該可以理解。為免誤觸雷區,解答部分隱藏起來,想看的再自行「反白」處理。



解決事件的關鍵,在於園子是左撇子,康正在發現菜刀右側刀面附著削下來的塑膠碎屑,認定是他殺,事實上,背叛園子而決定在一起的潤一和佳世子,因為園子以佳世子曾經拍過成人影帶做為威脅,都產了殺意,也確實都打算執行,但兩人並非合謀,而是各自行動,不讓另一人知道。

潤一採用的是用自動定時器觸電而死的偽裝自殺手法,佳世子則是企圖偽裝成另一宗OL連續殺人事件,但兩人在「行兇」時,於園子住處不期而遇,事件因而生變,再加上園子親筆書寫放棄威脅的信件,決定「收手」…應該說是兩人都辯稱是收手,但加賀與康正認為其中一人的殺意並未消失。


偽裝觸電自殺的裝置並未完全拆除,潤一先行離去,佳世子在現場多待了一會才離開,因此康正認為佳世子完成這個偽裝自殺的程序,殺害園子,但加賀卻提出了潤一也有可能在更晚的時候再回到現場、完成殺人後續。


這是個二選一的局面,但作者在最後直接提出關鍵──慣用手。


已知園子是左撇子,而佈置偽裝自殺的潤一則是正常使用右手(徵兆不少,菜刀右側有塑膠碎屑是最初的線索),但佳世子呢?在她出席園子告別式時,曾提到用右手寫字,但這不代表什麼,因為後來的敘述中曾特別強調,日本人的教育中多半會把左撇子矯正成用右手寫字。基本上,佳世子的慣用手,在書中並未直接提及。


但注意看287頁的敘述,康正在想到「慣用手」時,決定在房間裡找某個東西,最後鎖定垃圾桶,並要求加賀幫他拿垃圾桶,但加賀分明聽得很清楚,卻沒有立刻反應,康正認為那是一種表態,因為康正只要看到那東西,就會知道兇手是誰。


接下來說得更清楚。康正說:「或者幫我拿裡面的東西也可以。」加賀於是將整個垃圾桶倒過來,結果頭空空如也,康正說:「你已經回收了是吧。」加賀的回應是:「這並不一定代表已經有答案了。」而康正卻強調:「因為我親眼看到那一刻。」


到底垃圾桶裡頭本來裝著什麼關鍵線索?在240頁中曾提到佳世子服完安眠藥中,將撕開的藥包丟到垃圾桶。所以康正想找出藥袋,確認佳世子是用那一隻手撕開。


而之前出現在案發現場的兩個藥袋,由於加賀曾保證不會以自殺結案,所以兩個藥袋都必須是以右手撕開,因為其中一個是潤一佈置偽裝自殺時用右手撕開的,另一個如果是左手撕開,加賀便無法斷定園子沒有自殺,這第二個藥袋一定是兇手用右手撕開的。

佳世子撕的藥袋雖然被加賀回收,但康正「看到了那一刻」,所以知道真兇是誰,想看藥袋其實只是做確認而已,「那一刻」當然是佳世子用左手撕藥袋。


如果佳世子用右手,真兇還是二選一的局面,康正無法知道兇手是誰。康正會有篤定的態度,而加賀發現他找到答案、出現驚恐於他即將殺了真兇復仇的表情,當然是已將兇手過濾出來──佳世子用左手撕藥袋、真兇是潤一。

當然,加賀在回收垃圾桶的藥袋時,已經先行知道真兇是誰了。
在小說發行的最初版本中,敘述康正逼佳世子服安眠藥時,曾提到「用左手」撕藥袋,這樣一來,答案就夠明顯了,佳世子與園子既然都是左撇子,兩個藥袋當然都是潤一撕開的,代表他第一次加害不成,第二次再回來殺害園子。


但後來的文庫本,與現在剛剛在台灣發行的中譯本,都拿掉了這個「用左手」的敘述,要推論出兇手是誰,就沒有直接線索了,所以才要靠加賀和康正的對話、態度和舉動,拐彎抹角地來找出答案了。



2012年9月3日 星期一

湊佳苗《境遇》

比想像中的感覺要好一些,至少湊佳苗的小說不是"愈寫愈爛"、至少這本書讀起來比《為了N》和《往復書簡》要舒服得多,但也僅此而已,別說跟最優的《告白》來比了,相較於《少女》與《贖罪》也都還有些落差。

《境遇》的優點,在於好讀、容易理解,不像《為了N》或《夜行觀覽車》,刻意將面拉得比較廣,反而無法兜在一起,變得有點混亂。這個故事雖然仍然採用兩位主角不同視角的第一人的敘述,但時間軸並無重疊太多,而是將事件按照時序走下去,是很典型的本格推理模式。

事件牽扯到一對好友的身世,作案動機、手法還算合理,意外性也有,缺點也很簡單,就是"不夠深刻"。故事裡有地方選舉生態和感情糾葛,最重要的還是兩位出身自孤兒院的好友所背負上一代的包袱,但觸及的深度都不夠。

湊佳苗最常被提到的「擅於描寫人心」,在《境遇》基本上可以算是失敗的,陽子與晴美雖然以第一人稱說了不少心事,但似乎都導向一些正向的心態,所有的思考模式都是「不考慮自身利益,而是為周遭的親友著想」,感覺有點做作,而且不太符合現實人心。或許就因為如此,結尾的答案急轉直下時,就顯得特別突兀,或許賺到了一些意外性,但多了不少違和感。

對於書中繪本的設計,在外包裝上,是有些加分效果,但在故事裡,主要目的卻是加強作者對於詭計的安排,想信不少讀者在讀到某個程度時可能考慮到身分混淆的可能性,《藍天緞帶》在這個部分有補強功能。

遺憾的是,繪本這個主軸對於兩位主角情感的羈絆,並沒有感動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