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澤周平《蟬時雨》

讀藤澤周平的文章，很容易體會到何謂文字之美，真正美妙的文字不在於多華麗、描寫得多深刻，或者用多少形容詞，而是能夠入情、入景、入人心。李長聲在導讀中說得極好：「他(藤澤)的作品猶如水墨畫，素雅而不嫌貧，精緻而不鬧心，情趣似杉林晨霧彌漫在字裡行間。」

藤澤的文字，就漫延在自然之景、在市井之間、在生活之中，不必太多詞彙，卻能輕易地糾結人心，單純又不是太複雜的敘事風格道盡了各種喜怒哀樂，閱讀他筆下的故事，總是得不可思議，因為文字是如此容易理解，感受卻又如此深刻且後勁十足。

在翻讀這本近四百頁、至少在兩百萬字以上的長篇時代小說之前，其實是有些疑惑的，從他的短篇與一些文學評論來看，藤澤的文字有著平實之美、卻又變化多端，但在長篇小說的表現上，這樣的特色是否依然存在？

這樣的疑惑，在開始閱讀之後沒多久就煙消雲散了，藤澤周平不只有原先我所知道的那些特色，也是個說故事的好手，以這本《蟬時雨》來說，不只捉住了時代氣氛、對人物的描寫深刻細膩，由於文字容易被接受，同樣有大眾文學的特質，儘管故事中仍有秘劍、比武，甚至殺戮，仍保有極高的文學價值，被日本列為中學生的國語教科書也就不意外了。

故事的主角牧文四郎不過就是平凡的小人物，雖然最後他的官階也升到了郡奉行，但他依然是個「一般人」。藤澤周平沒有按照許多小說的模式，給文四郎一個偉大的理想、夢想或目標，他就像許多人一樣，在少年時有個淡淡的初戀，在書塾上課、在道場練劍，他一生的動盪全是因為抗拒命運的捉弄、求生存而已。

文字並不激烈，卻淡淡地蝕入內心，回味無窮。文四郎與阿福從少年時期的曖昧愛戀，到最後濃烈感傷的重逢與離別，每每讓人嘆息、無奈，而文四郎與小和田逸平、島崎與之助和布施鶴之助相互扶持之情，同樣看似淡然，卻又始終不變。

不管是愛情、友情，還是書中所寫的那些大時代中小人物求生存的種種情感，都會不斷地在人世間迴盪。就像作者在一開始和末尾所寫的「蟬時雨」，任憑時間推移，只要一到盛夏，從四面八方落下、震耳欲聾的蟬鳴總是會排山倒海而來的。


.